透明鱼

我心中的江河

发布时间:2023/6/12 17:25:03   

刘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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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现在为止,我仍不明白江与河的划分标准是什么?但在我的心中,一直装着长江与黄河。长江与黄河,流淌着我年轻时的梦想。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是什么途径,在自己心里种下了长江和黄河。

我最初对流水的概念,是家乡大人们称家门前的那条有水流过的地方叫做渠道。它没有名字,到现在我也喊不出它的名字,也许乡亲们压根就没给他取过名字。水利部门顶多给它标注了一个编号。所以,我小时候就知道,家门前的这条,既不是江,也不是河,它只是一条渠道。然而,就是这条人工挖掘的渠道,却承载着我童年的快乐。尽管当年幼小的我向往着江河,但是,从未走出过家门的我,把对江河的向往,浓缩在这条现在看来又浅又窄纵身一跃便可到对岸的渠道里。江河,就是一个梦想,久久地被压在心底。

直到高中快要毕业了,要选择自己心怡的象牙塔,我暗自下了决心,“打过长江,跨过黄河”,那才是我的理想。

理想归理想。在一考定终身的年代,这个理想成为了我发奋读书的动力。最终,在长江穿过的这座城市里,度过了四年的青春,留下了许多美好的回忆!这座城市,就是被众人称之为“英雄的城市”——武汉。我终于领略了长江的真貌,那年我十九岁。当年没有想到过用文字来描述她,而今,想不着哪些合适的词可以描绘她了。

然而,今天,有一个声音,振聋发聩:长江病了,而且病得不轻!长江大保护,不搞大开发!

如今,我巡察在长江干流以及长江支流的堤岸上,我忧虑了,我陷入了沉思:我能为长江做点什么……

2

我认识江河首先是从家门前的水渠开始的,直至19岁那年我挤过了独木桥,在武汉度过四年的青春岁月,方见到了长江的真容,并且在毕业前一年的暑假,从武汉乘船逆流而上抵达岳阳城陵矶。

这一趟行程,承载着我对那个特殊年代里吃住在我家的知青王湘玲姐姐的无限思念!因为家里添有从城里来的湘玲姐姐,我小时候才有幸能够去到像县城这样子的城市。后来,她和所有的知青一起返城了,从此我没有她的音讯了。但我对她的思念一直藏在心里没有停止过。

直到我上了大学,住在了长江边,她们知青集体组织的一次返乡探“亲”,让父亲来信告诉了我湘玲姐姐的地址,我记得当时读到父亲的来信获悉姐姐的地址,那一刻激动不已。随即我去了一封信,先打草稿再用正楷抄正。姐姐一直保留着那封信。年7月我带儿子去她那游玩时,她拿出来了,我拍下照片自己留存。原来,姐姐也一直在长江边住着,她对我父母的思念就像长江之水流淌不息,从未间断。当年我逆水行舟,望着这一江滚滚的水流从姐姐住的那个方向扑面而来,加促了内心里想象见到姐姐那一刻将是何等的激动!内心泛起的热浪亦如这江水般波涛汹涌。

那一次暑期之旅,是长江赋予我最热烈的一次感受。一江之水,流淌的是从未停止过的思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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动车载着我一路呼啸。旁边的黄河却显得格外的平静和温和。这景象与革命年代“黄河在咆哮”是如此异。

黄河,等我毕业参加工作后才有幸近距离地亲近她。这种亲近是由自己的努力付出换来的,是我每年给自己定下的在原国家工商总局《工商行政管理》半月刊和《工商行政管理研究》月刊上公开发表两篇以上文章,从而被编辑部将我纳入笔友行列,此后便获得很多次的邀请奔赴全国各地参加同行研讨交流的机会。

首次参加的研讨会便是重庆,让我深入亲近了长江,在船上我补写了第一篇关于研讨主题的文章,随后被发表。之后,又在山西平遥古城的旧钱庄的窑洞里发表了自己的见解。并有幸第一次看到了黄河在山西陕西交界处的壶口瀑布奔腾“咆哮”。

但是,黄河,最令我动容的还是哥哥向我描述的那一年场景。

因为我们一家人“农转非”,哥哥因超龄未能如愿。从此,哥哥在初中毕业后便自主谋业了。在乡下跟着戏班学打锣鼓,学过木匠,学过医术,最后跟随师傅远赴山西运城学修理手表,辗转平陆县和芮城县。年哥哥获悉本县煤矿招工的消息后(被招上下井矿工便可转国家粮),着急回家,赶赴邻近的河南三门峡市过黄河。

当时天色已晚,乌云滚滚,雷声阵阵,最后一班渡船的广播里不停地催促着乘客上船。当哥哥赶上时却被告知要回岸上购票,等哥哥购完票跑回码头时,渡船已经离岸启航。哥哥心里清楚,此次不过黄河,就不知道哪天可以再通航了,而招工的机会绝不能错过!哥哥随手将行李抛上船去,自己倒退几十米,来了一个加速劲跑和助跳。与此同时,满船的人儿一个劲地摆手,惊呼制止。哥哥这一跳,刚刚用手攀住了船舷,而一只脚却已经掉入了泥沙翻滚的黄河水里。船长机警地抓住了哥哥,嘴上仍旧在不停地埋怨,训戒,事后听了哥哥的解释,再有一份对哥哥勇敢的赞许。而船上的人们个个惊出了一身冷汗。

黄河,当时横亘在哥哥面前。她见证了哥哥对人生道路的一次重大抉择!那一年,哥哥19岁。有句话说,不到黄河心不死。哥哥在黄河三门峡段码头上的这一跳,证明了他对事业的执着!这,就是我今天要赞颂的心中的江河!

4

刚刚从黄河边归来,一路上拖着伤病。这伤病复发于旧疾,复发于我对身边美景肆无忌惮的喜爱,以至于忘记了身有旧疾。这伤病已伴随我快三十年了,估计是大学期间不规范的锻炼动作导致的。从大二开始,我就是校搏击队的成员了。每日早晨和傍晚都会借绿茵茵的足球场草坪摸爬滚打摔。应该就是那时落下病根了。尽管行走困难,我依然坚持借助于拐杖在黄河流经兰州城的一段,艰难地走下伸向河水的阶梯。黄河涨水了,淹没了岸下的亲水平台和人行道,也淹没了延伸下去的阶梯。我挪步到最贴近警戒线的位置,看着黄河水从脚边流去……

在这里,她是有堤岸的,这是符合我内心关于江河的概念,因为我还没见过没有堤岸的江河。

然而,当我在年接受督察任务的时候,来到了黄河边,那一望无边的麦田,尽管已经收割,却无法让我联想到,脚下的麦田却是黄河的滩涂,属于黄河湿地自然保护区的范围。因为我根本没找着明显的堤岸。

在下沉某市现场督察期间,我和同事(现场检查不得少于两人,她就是我的搭档)一起去到了一个立于麦田中央的工棚,现场我支开了地方的陪同领导,就是让他们回避,目的是要得到被检查对象的实情。当我们俩深一脚浅一脚来到一个集装箱式的工棚,正碰上了一个婆姨准备做午饭,向她打听,原来是本地的农民把这一片地开发成庄稼地,然后转包给他们这对住在河对岸的农民夫妇,每年五万元租金,承包三年。当年收成不好,只赚了三万元,亏了两万。当我们告诉她这块地属于黄河湿地自然保护区后,婆姨不停地追问我,他们还能不能继续耕种,巴望来年翻本。她说,这个集装箱就是他们所有的家当了。他们倾其所有,只是为了庄稼丰收的希望!我环顾四周,看了看这一片广袤的麦田里,只有他们夫妇俩,除了一台收割机械(兼有翻地功能)和这一个简陋的集装箱工棚外,别无他物了。我没有当面直接回答她的再三追问,因为我不想看到她绝望的样子。她的男人刚好回来了,她用手帮她的男人擦拭干净脸上的泥巴。好一个暖心的举动,让我做出决定,我不能现在给她我的答案,我逃也似地离开了!

在与当地领导做完谈话笔录后,我和他们一起拉家常。我说我也是农民的儿子,我当过农民,干过农活,我懂得农民对庄稼收成的希望。但是,你们为什么不立出告示,那块地是黄河的滩涂,是不能侵占的。现在当地农民据为己有,而转包赚钱,让那对外地农民夫妇遭受损失,你们能心安吗?

这位陪我一起到过现场调查的同事递给我打印好的笔录,眼圈却是红红的,眼泪没有能够控制住,背着我用手拭去,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

哦,想必是我与谈话对象推心置腹的交谈,让她联想到了昨天的场景,那一个让人看了自然心生怜悯的场景,不自觉地触动了她较我还低的泪点,内心深处都在追问自己:这对恩爱而又老实勤劳的农民夫妇,将会面临什么样的命运!

黄河,被侵占了!她无法诉说。她只能以另外一种方式回馈人们:每当汛期到来便洪水泛滥,在被侵占的本属于自己专属的河道里横冲直撞,直至溢流寻找溃口。我所立处没能一眼望见黄河的堤岸,也许正是她胸怀的宽阔,让我看不到边际。然而,看似没有堤岸的江河,更需要我们去守护!

否则,任由黄河被侵占,她将很快由低吟,转为咆哮!

5

长江与黄河曾经承载着我十九岁那年的梦想,以及当今面对“长江病了”我如何才能“为之分忧”的焦虑;那个犹如“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的青春少年,让长江流淌着绵绵不断的思念;哥哥十九岁那年在黄河上的一跃,让黄河见证了哥哥对事业的执着;同事面对黄河湿地被蚕食而念及一对农民夫妇将面临无辜受损的命运流下的泪滴。

一直想着续写着我心中的江河。

然而,心中已无文字可以描述,因为,我的思绪也像眼前的这条河一样——干涸了。

我心中的江河,是有水的,而且是清澈透明、鱼翔浅底的。没有了水,还怎么能称之为江河!

就在这张照片里,如果不是同事提示我,我绝对不会把它与江河联系在一起的。但是,它的的确确是一条河,它的名字叫做永定河!

我不是地理学家,不懂得地貌的演变历史,无法预判干涸的河流未来将会变成什么;也不是历史学家,不知道在这条河道上居于两岸的人们曾经上演过何等惊心动魄的故事;但是,我是一名生态环境保护工作者,应该让它名符其实起来——让它冠得起“永定河”的名字!让它永远是一条河,让它一定还会流着水,流淌着的水一定是清澈透明、鱼翔浅底的……

若干年以后,我若再续写我心中的江河,那就再从这条永定河写起!

只是,我没有生活在永定河的岸边,我没法日日夜夜守着它。我害怕等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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