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这种生物

summer

买来的红鱼里面掺杂了三条后背有明显黑斑点的浅色鱼，往鱼缸里放的时候塑料袋破了，十几条鱼哗啦一下掉在地上，红的花的湿地上挣蹦，慌忙拿了小盆来往起救。收拾好了再看，都在游，看不出哪条鱼要完戏，松了口气。

隔天，发现最大的那条花鱼在水里疯跑，东一头西一头没个仪态，只要停住就大头朝下倒立着，几乎呈垂直角度，透明的鱼尾轻点。它的速度极快，摇头摆尾像嗅探味道的狗，像猪拱地皮，不断撞到玻璃上，转回头来又炮弹似的往另一边猛冲，一溜歪斜，再撞上去——我都替它疼。莫非是条瞎眼鱼？难怪不论大小都是两块一条，原来是有毛病！仔细看，鱼眼睛瞪瞪着并没什么异常，又想，也许是掉在地上摔出了后遗症，身体平衡能力差了，体积越大摔得越惨；或者是不适应新环境？看起来它倒是最活跃的，嘴巴张合絮絮叨叨，身体摇摆如醉鬼飙车，闹腾得令人心焦。有小指长短粗细红鱼追着咬它尾部，似鸡啄米，莫非身上有寄生物？

养一缸鱼，每天盯着观赏一会儿，心情愉悦，能忘记诸多不快，对我这种懒人最合适，换水投食不必每天做。有空瞧瞧，没空不理，可有可无的一桩事，聊慰家居生活的平淡无波。至于鱼翻了白死了，也不会多难过，些许遗憾而已，惊讶几声，叹息几句，捞出来扔掉，不久就丢到脑后去了。多像某些人际关系，见面惊喜，不见也就不见，毕竟两个世界隔离，爱与哀愁能有几多痕迹？

从前在定州养过很多热带鱼，燕鱼、凤尾、地图、银龙、食人鲳、虎头鲨、红绿灯、桃花鱼，七彩神仙鱼……单独圆形小缸，方形两米大缸，房间一半都是水族箱。

上面那条失去平衡拿大顶的花鱼外形很像我的地图鱼，小蒲扇似的，浑身山川河湖，满脸不屑，可惜不过是有些像，下嘴唇厚、长，大眼珠子，大脑袋，憨憨傻傻，一副乜呆呆的样子，令我恍惚罢了。

花鱼一刻不停横冲直撞的模样还让我怀念我的那些蓝色虎头鲨——其实根本都似是而非不能相提并论。很多时候些微的相似之处就会引起思绪的蔓延联想，人在原地心飞他乡，从前的欢乐无法复制，而当时当刻全然不觉任意挥霍。

虎头鲨并不张着满嘴可怕的大牙，只是和鲨鱼一样没有鱼鳔，相反童真可爱，能从一拃长长到一臂长，没有鱼鳞，身体线条流畅优美，虎头燕尾，泛着神秘的蓝色光泽，十几条一起舞蹈一起欢动，永无停歇。其中一只独眼，来时如此，据说是换水时眼睛被吸住，掉了一只，但它同样热烈地游动，不见气馁掉队。虎头鲨名字凶猛，却只吃小鱼虫，大些也吃小鱼。把它们和四五条地图、两条菜刀一样的龙鱼混养，也相安无事。它们的活跃源于它们的身体结构，静止就会沉底儿。当年就喜欢这种不知疲倦的生物，以为活力无限。

同时养了两缸美丽的孔雀鱼，起先只有几条，放在杯子里不以为意，谁知它们繁殖速度超出想象，逐渐分缸出来，以至于到处送人，慷慨到连同鱼缸一起随鱼赠送。据说它们雌雄异体，可以在没有异类时变化性别繁殖后代。它们漂亮的鱼尾如裙摆飘动，妩媚娇俏。

美丽的大都是雄鱼，红橙蓝黄紫，双尾、三尾，色彩斑斓。雄性张扬美丽，一如人类作秀，比如威风八面的雄狮、趾高气扬的公鸡……长得帅受青睐，有特权和地位，并不仅仅是人类的偏执审美——也只有人类反其道而行之——女人竞美，取悦男人。据说古代男人衣着艳丽招摇街市，颜色大红大紫，不只有黑白灰，却是十足的男权社会，男尊女卑；如今是花样男孩女性化为美了，却又不知取悦何人。

雌鱼鱼尾逊色得多，但每月能产很多小鱼，小鱼仔如文字里的小逗号，不仔细分辨不出。它们离开母体迅速下沉，很快躲到水草里隐藏，或者要赶快捞出到另一个鱼缸，迟则可能遭到成鱼吞吃，好在数量繁多，大部分都存活下来。满世界花花绿绿，看一眼就爱上眉梢。

更有一种搞笑的Kissing鱼。那时年轻，猛然瞥见两条近乎透明的浅粉圆形鱼嘴对嘴亲吻，立刻面红耳赤，下意识去瞧旁人有没有注意自己，那时十八九岁同事也多，男孩子更是害羞，偷瞄几眼立刻避开视线；也有调皮的大惊小怪喊叫出来以为有趣。隔壁小韩太太也养了一对，红着脸欢喜地述说。

后来才知道那是两条鱼争夺地盘的战斗——它们拿嘴巴当边界线，亲吻不过是谩骂的另一种表达方式，并不是亲昵的举动。如此口蜜腹剑，和人类倒是有几分相似。

它们最后大都不知所踪，地图鱼长到一尺多长，只余两条，不幸死了一条，被家人炖了吃掉，据说味道鲜嫩，我没有亲见，细想大约在跟前也不会去吃吧，毕竟那是我曾经的欢乐。

一群墨燕儿，鱼翅如仙衣飘带，游动如位列仙班，优雅绝伦；最遗憾两只七彩燕，雍容华贵，流光溢彩。被我怠慢，决然离我而去。悔之晚矣。大凡美好之物之事之人，自珍自爱，不能屈就，不可玷污，惟诚惶诚恐礼敬勤谨，或能挽留盘桓恩施于仰慕者一些时日，然蜻蜓点水，神踪不定，惜福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