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淡雾

（摄影：TomFisk）

那一年的秋天，罕见的一场大雨把村子里的庄稼大部分都给涝死了。

在黄河入海口的冲积平原上，供庄稼地排水的河道一般很浅，雨水稍微多点就会沟满壕平。虽然整个秋天可以说是一无所获，可是那些勤劳朴实乡亲们的脸上并没有看到太多的沮丧，他们只是享受农闲的时光比往年多了一些罢了。三爷说，是老天爷赏脸让咱老百姓也放个假，老婆孩子热炕头，小酒小肉肚里流，你当谁还想着那些苦日子呢！

三爷虽这样说，可是那时的日子还是有些清贫。过年吃顿饺子、穿件新衣，对我来说就可以算是童年之中最幸福的事情了。

那年秋天，玩儿了一个夏天水的我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被水淹没的一片高粱地里居然有很多的鱼。

那是一个温暖和煦的傍晚，夕阳的余烬映红了天边，村子上空已袅袅炊烟。根据我平日里的观察，高粱地里的积水已不多，是时候去抓觊觎已久的鱼了。

都顾不上吃，我和伙伴饭就按原先约定，带上抓鱼的工具直奔目的地。

那片被河水漫过的高粱地，因里面有草虫之类的东西，水大时也就成了鱼儿们的天堂。如今这儿与河水隔断了，就苦了这些鱼儿们无处躲藏。我们的工作原理很简单，就是把这片水截几段，然后竭泽而渔。

太阳已落西山，明月挂到了高粱顶上。工作在继续，主要战场水泽将尽，大战来临。我们猫着腰，准备好了器具，手脚一并伸到水里。这时，激动人心的场面出现了，不大的水面像开了锅一样，月光下到处都是银光闪闪的鱼儿。它们蹦跳着，穿梭着，躲藏着，憋足了劲。我们也疯狂的乱摸着。一场人鱼混战。当战争接近尾声的时候，我们几个伙伴都惊呆了。太多了，几个大桶全满了，尽是巴掌大的鲫鱼。大获全胜。

月儿早已攀上了头顶，星空中漂浮着几丝轻纱一样淡淡的流云，阵阵清风徐来，慢慢有些凉了。累自不必说，更重要的问题是，大家的肚子开始饿的咕咕地叫了。大家泥猴一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是回家还是先歇一会儿。这时伙伴和平对着卫东一脸坏笑地说，你家坝顶上不是有花生和地瓜吗？弄点来我们烧着吃吧？卫东是个实在的孩子，二话不说就跑他家地里弄了一大堆回来。大家一起努力，挖了个大坑，将他们一股脑放了进去，正要盖土，这时和平又说，我给大家烧鱼吃。新鲜，怎么烧呀？大家正楞着，和平不知从哪里弄了些蓖麻叶，然后拣了几条最大的鲫鱼，去除内脏，将鱼裹到蓖麻叶里，放入土坑，浮上一层土，架上柴火一通猛烧。我们烤着火，等待着，约莫时间差不多了，将火堆推开拨掉浮土，一股浓烈的香气迎面扑来。

当在一个特殊的环境里饥饿久了的话，对于吃的渴望是难以言表的，因此再普通不过的食物此刻也成了美味。甜甜的地瓜，香嫩的花生，再加上鲜美至极的鱼肉，那种感觉真是妙不可言，比起现在的汉堡包和肯德基有过之而无不及，绝对绿色食品。

现在回想起来，那顿月光晚餐可能是我童年之中记忆最为深刻的一顿美餐了，当然还因为我们的收获——整整几大桶的鱼。

我的整个童年就是这样一直与大自然紧密地结合着，在她的呼吸中，在她的胸怀里，我无所顾忌地创造着我的游戏，创造着我的童年，我充分体味到了她给予我的自由、欢乐和博大的爱。看着现在生活在钢筋水泥世界里的孩子，我不知道月光、流水、青青的草地、芳泽的泥土对于他们来说会有什么样的感受，错把麦苗当韭菜的孩子却真得是有的。当各式电玩、动漫、网络游戏等充斥在他们周围的时候，他们的生活好象也很精彩，但在大人为他们设计好的理想世界里，他们将来会留下一个什么样的童年呢？！

童年其实是很短暂的，但它更像是被扩张了一样，让我一直觉得它很漫长，它给我留下了很多丰富美好值得回味的东西，虽然看似那么简单，但回忆它时的那种感觉就像儿时吃各种水果糖一样，甜甜的、酸酸的，苹果味、香蕉味、草莓味，还有久久地旋绕在身边的青草、野花和泥土的气息，很清新、很透明、很质感……

（摄影：MaxDuzij）

作者简介

淡雾，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烟台散文学会理事，著有散文集《人间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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